文/饶以德
上海总部的信终于来了!虽然富能仁等待这封信已经好一阵子,但他却还不想将信拆开。“何斯德先生是否依然坚持要将我调往云南东部呢?”回想这些年在云南西部的各样事工,感动与挫折突然像纵谷地区澎湃的江水一般,涌上了富能仁的心头……
怪人
富能仁出生于伦敦近郊一个优渥的家庭,他彷佛生来就具有乐于面对挑战、坚忍不拔的特质。在家里的栽培下,他琴艺精湛,课业上的表现也很卓越,即将从伦敦帝国学院毕业,工科学生的未来是一片坦途,而他也即将举行个人的钢琴演奏会。富能仁的人生安排不仅是井井有条,而且完美地令人羡慕。但一本小册子搅乱了这“一池春水”:“如果我们的主今天回来,发现成千上万的人还未听闻福音,他当然会向我们询问,不知道我们那时将如何作答?”经过思考与祷告,他渐渐看清楚这崭新的目标,决定拿出一贯的热情与坚忍,向着标竿直跑。
有亲戚觉得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将前程似锦的青年埋葬于遥远的中国,也有家人认为,既然有心宣教,就应该去个称头一点的差会。但富能仁依然向中国内地会递出了申请,他打从心里欣赏这群穿着汉服、凭信心度日的“怪人”。1908年,在伦敦车站的月台,教会的弟兄姊妹们唱着诗歌,母亲和妹妹则躲在人群的后排。不知何时能再与挚爱的亲友相见,22岁的富能仁毅然踏上征途!
敌人
翻越了崇山峻岭、山涧溪流,沿路的风景是长草、巨崖、大大小小的石块,云雾的笼罩、细雨的绵密让旅程更添危险与烦闷,更别提路上随时会出现的豺狼虎豹、盗贼土匪。好不容易,富能仁抵达工作地点--云南。崎岖的山路只是前奏,往后工作之艰辛几乎超过富能仁所能想象。攀山越岭过程中的筋疲力竭、饥寒交迫是家常便饭,因为西南地区的瘴疠之气和卫生条件落后,随之而来的蚊虫叮咬、肠胃病、疟疾、伤寒,富能仁也是无一幸免。他曾经在滂沱的大雨中连人带马一起陷入泥浆之中,他被人救起,但坐骑却被泥浆吞噬。他还曾经被一个克钦人追杀,只能没命地跑,甚至克钦人的大刀直接从他头顶上方飞过。还有一次,他只是在一棵大树下祷告,却被村民团团围住、捆绑在树上,说他触犯了神树,必须献作火祭以息神明怒气……当然,这些困难都无法消磨富能仁眼神中的坚毅,敌人必须直攻他的内心,和他来一场最激烈的较量。
腾越是云南西部的一个汉人城市,富能仁在这里加强语言、学习布道,总部计划稍后差他到云南东部支持少数民族的福音工作。位处汉文化跟山地民族的交界,在腾越的集市上,常常可以看到一些特别的赶集商人:他们包裹头巾,身披披肩,其中的妇女则穿着鲜艳的衣服,披挂贝壳、珍珠制成的饰品。富能仁对他们产生了兴趣,经过好一阵子的观察与研究,他知道他们是名为傈僳的少数民族。而山的那一头,还有克钦、拉祜、德昂等不同的民族--而他们都未曾听闻福音!富能仁将兴趣化为行动,他试着与他们交谈,也开始深入山区进行探访。
当他踏入傈僳地,他生出更多的感动与慨叹。傈僳人热情好客,邀请富能仁参加婚宴,一同唱歌、吃饭,但他也发现敌对势力的牢牢掌控。几乎每个傈僳人家里都有一个祭鬼的小神坛,他们平日会摆上祭物,但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供献,他们正式的祭典必须宰杀大量的家畜。虽然傈僳人普遍过着极度贫穷的生活,但为了安抚神鬼的愤怒与搅扰,他们不得不献上所有,换取疾病得愈、灾患得息。祭典中还有踩刀梯的仪式,他们必需先斋戒,求神明保护,方能赤脚一步步爬到刀梯顶端,成为鬼怪传话的工具。富能仁清楚这些仪俗背后的原动力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每一次献祭、每一阶刀梯都是更紧箍的奴役与捆绑。与这股恶势力对抗并不容易。那些蜿蜒的山路、难眠的夜晚,或是缠身的疫病都不算什么,沮丧才是那恶者给富能仁的致命一击。传道多年,不仅归信耶稣的傈僳人有限,连那些初熟的果子也遭到恶者的攻击:郭家有人患病,有人被鬼附,还有人自杀,而蔡家则是除了小儿子,其他人都回到迷信与魔鬼的挟制之中。
一想到西边的开拓难以进展,富能仁摇摇头,索性将信拆开。果然,何斯德先生最后的决定仍是将他派至东部。富能仁心中充满各种忧郁、寂寞与怀疑的声音:“你的祷告兑现了吗?你来中国五年了,有任何表现吗?你自以为被呼召为宣教士,其实只是做梦,你最好一走了之,承认这是一个大大的错误。”但他还是不明白神为何给他一颗傈僳之心,而他此刻能做的,只有顺服与继续祷告。就在他准备好接受派令前往东部的时候,一封电报及时来到。那是来自何斯德先生的消息:若富能仁心中清楚神的带领,总部并不强迫他前往东部。
一群祷告的人
于是富能仁回到擂台中央,再次直视那个狂妄的对手,他知道自己需要更多支持--祷告的同工。于是他写信给远方的母亲,请她组织祷告团,召聚志同道合的朋友,或在教会,或在自家,两三个人也无妨。因为富能仁越来越明白:他和傈僳教会若要完成上帝的托付,除了不屈不挠的性格,更需要持续不懈、数量庞大的祷告。“信心是神的恩赐,我们缺少了信心,就只是在使用肉体的能力和意志,这全是无用的武器”,带着这项看不见的武器,富能仁突破自我的沮丧,继续深入傈僳地。
当祷告的大军开始行进,圣灵的力量就好像云南高山上的雨水,逐渐汇聚,从涓涓细流不知不觉成为了澎湃的大河。先是在一两个信徒身上得到了好消息,再后是一个家、两个家,后来常常有其他村落的傈僳人邀请富能仁前去讲福音。光是在1916年约两个月的布道旅行中,就有超过120个家庭信主!富能仁和他的同工还为傈僳人发明了拼音文字,他们用这套文字编纂赞美诗集、翻译圣经,并且成立圣经学校栽培信徒。教会就在这群园丁的细心浇灌下,逐渐成长、茁壮,基督教成为傈僳族重要的文化内涵。
1938年,和平日一样忙碌的富能仁感到剧烈头痛,不久后便陷入高烧,最后,这场突如其来的脑疟疾停下了这位忠仆的脚步。但傈僳教会的故事并未停止,在李崇德(Francis J. Fitzwilliam)、杨思慧(Allyn B. Cooke)、杨志英(John Kuhn)、杨宓贵灵(Isobel Kuhn)等同工的努力之下,傈僳教会继续成长。她不是仅仅接受宣教士带来的福音,傈僳族的传道人更是不遗余力地将福音带往一个又一个的山头,甚至翻越国境,传到缅甸、泰国。她也熬过了内战和政治的动荡,成为真正自治、自养、自传的教会,如今依然见证并传扬神的救恩。
傈僳教会无疑是近代宣教史上的一页传奇。然而,故事的重点或许不在伟大的宣教士、爆炸性的信主人数,而是富能仁的这一句话:“长久而稳固的宣教是在膝上建立的。”我们是否忽略了身边不起眼的“傈僳人”?我们是否愿意用自己的双膝来参与远方的福音工作?富能仁邀请我们从祷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