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关爱受虐者、挽回施虐者的教会

编写/王濯扬、苏民

 

“避难所不与那些使避难所成为必需之事同流合污。”

          ——坎贝尔·摩根（G. Campbell Morgan）

 

每当听到性虐待事件发生在神的教会，想到这会使基督之名蒙羞，想到受害者所承受的巨大身心伤害之时，神的子民们都不禁会捶胸顿足、疾首蹙额。事实上，教会性虐待事件屡见不鲜。2019年，美国媒体便曝光了美南浸信会逾700宗性侵指控，并披露自1998年起，大约380位教会领袖和义工曾因性侵被起诉过，约220人被证实有罪或达成私下经济补偿，至今仍有100人在服刑。施害者中包括牧师、传道人、青少年牧者、主日学老师、执事和教会义工。

 

华人教会中也会不时风闻性霸凌丑闻，有的是普通信徒针对弱势群体犯下的，有的甚至是牧者同工犯下的。但鉴于中国古来就有“为尊者讳，为贤者隐”的传统，又因着大陆教会和当局的微妙关系，也或许是考虑到“教会中间彼此相争的事，不应为世俗法院所审理（参林前6:1-2）”的文化，还可能是因为所谓的保全基督之名的原因，我们鲜见大陆家庭教会公开处理该类事件。这种遮遮掩掩的状况，使得大陆家庭教会对于处理霸凌与虐待类事件经验不足、教导贫乏。

 

国外教会因着美南浸信会丑闻等事件的爆发，开始探索如何应对、处理该类事件。下面，笔者向大家介绍的“成为关爱受虐者的教会”（Becoming a Church that Cares Well for The Abused）这一培训课程[1]，便是他们知错而改、亡羊补牢的成果之一。

 

这一系列课程包括：一段介绍视频、十二节课程视频，以及一本指导手册[2]。每节视频培训课程的时长都是20–30分钟，每节课聚焦一个主题，由布拉德（Brad Hanbrick，培训手册的总编辑）提出本课目标、思考要点，并由此引出一系列针对性问题，再由牧师和来自各个领域的专家（律师、警察、司法专家、心理学家、社会工作者、创伤后恢复专家、圣经辅导专家等）对问题一一解答。而指导手册是将每节课的前言导论、思考要点、关键问题和专家解答整理成文，便于大家查阅、参考。这十二节课程的大纲如下：

 

第一部分：关键概念

第1课——事工背景：教会对虐待的回应根植于福音

第2课——事工张力：马太福音18章与罗马书13章相辅相成（而非相互竞争）

第3课——事工责任：针对未成年人的虐待与针对成年人的虐待

第4课——事工伙伴：了解在受害者支持角色中担任关键职能的专业人士

 

第二部分：关键回应

第5课——对性虐待的关键回应

第6课——对身体虐待的关键回应

第7课——当你联系儿童保护服务（CPS）时会发生什么？对于你不理解的事情不要逃避

第8课——不构成刑事犯罪的虐待（语言和情感）

第9课——报告后的牧养关怀：报告不意味着牧养责任的交接

第10课——对施虐者的牧养关怀和纠正

第11课——对教会领袖虐待行为的回应

第12课——培训后的七个后续步骤

 

阅读这些标题也可知晓，手册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探讨了一些基础的要点，如：福音，关键经文如何解释与协调，是教会回应性虐待的基础；对成年人、未成年人遭受虐待的情况加以区分；并且，在美国独特的社会、文化处境下，为教会提供伙伴资源，这些伙伴包括：政府执法部门、独立调查机构、社工机构、咨询顾等。大陆家庭教会的处境不同，但其中的原则与智慧，对于大陆教会的带领者不乏助益；这些内容对于中国大陆的立法、宗教管理、民政、社工等领域的学者、管理者也有价值。

 

第二部分侧重实践，5-8课具体阐释如何应对，将虐待细分为四类：性虐待、身体虐待、儿童虐待、语言和情感虐待，每一课针对一类虐待，具体教导应当如何回应；9-11课聚焦于牧养辅导和劝惩挽回，既包括对受虐者的持续的牧养关怀，也包括对施虐者的劝惩、挽回；12课是教牧智慧，为使用该视频做培训课程的教会，提供后续步骤的建议。

 

这一系列课程，可以帮助教会领袖知晓，在面对各种虐待情况时，如何基于福音与圣经回应，需要考虑哪些要素，应该遵循怎样的原则和流程，应当如何具体应对、牧养关怀、劝惩挽回。通过课程学习，教会可以具备基本的应对能力，在得知性虐待、身体虐待、儿童虐待或情感虐待时，做出恰当的应对。故此，笔者向家庭教会的牧者同工们推荐这套课程及指导手册；笔者也建议海内外华人教会、机构中的有识之士，能够联系该机构、版权方得着授权，将视频课程、文字资料翻译为中文，供中文世界的教会学习参考。

 

通过这套课程，就着如何关怀和辅导受害者，如何识别（万一存在之）诬告，如何调查与审理案件，如何挽回施害者等内容，笔者摘编撰写此文[3]。美国有其特有的社会、文化处境，在其处境下的具体处理流程，本文就不在此一一详述，仅简略呈现出一些通用的处理原则、方法、策略、技巧，以供各位牧者同工参考。期待各教会以后在面对性虐待事件时候，能够更正义、公平地调查、裁断，更智慧、切实地帮助受害者，挽回施害者，“按着神旨意照管他们”（彼前5:2）。

 

一、教会要关爱性虐待受害者

 

在一场性虐待事件中，切不可以“维护基督的荣耀和减少对于会众的影响”为名，忽视甚至压制对受害者的关爱。此时，若要维护基督的荣耀，以公义和爱心来保护受害者，是最重要、最首要的；对声誉、利弊的权衡，即便影响巨大，也是次要项。受害者们需要得到关心和信任，如果连他们的（代表上帝的）教会都辜负了他们，这会让他们更加痛苦。倾听、陪伴他们，让他们恢复过来，让施害者得到当有的惩戒，如此便让公义得以彰显；因为“压伤的芦苇，祂不折断；将残的灯火，祂不吹灭。等祂施行公理，叫公理得胜”（太12:20）。

 

当受害者来找你，这是对你极大的信任和尊重。在他们最脆弱之时，你被视为安全可靠的人——这诚然是牧者应有的样子。过去，他们的脆弱已经被人利用；此时，让他们知道，你希望他们安全，也希望帮助他们得到所需的照顾。

 

（一）关爱受害者时的智慧做法

 

1、肯定受害者的勇气

 

作为牧者同工，当第一次从受害者那里亲耳听到性虐待信息时，首先要对他们的信任表示感谢，也要肯定受害者的勇气。因为这对你来说的“第一次谈话”，于受害者而言却是“一段漫长而疲惫的旅程”：施害者的侵犯、威胁、掩盖，个人的羞耻感、恐惧，辨别谎言与真相时的劳心，怀疑是否都怪自己的内耗，不确定透露自己的经历会发生什么的焦虑……

 

“受害者失声现象”在性虐待事件中经常发生，这是因为他们会在遭受虐待之后，被要求并被威胁不要告诉任何人；同时他们自己的羞耻感也会使他们保持沉默；并且他们还会担心别人不信任自己，使得本该带来治愈的时刻，反倒加剧了痛苦；即便他们得到信任，后续的各样问题也会使得他们担心自己崩溃。

 

所以，一定要肯定他们的勇气和作为，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本就是勇敢的、正确的，他们的揭露是在保护主的教会。他们说出了真相，将掩盖的事情揭露，使隐藏的事情为人所知（参路12:2），把黑暗之事暴露在日光之下。此时此刻，你说什么都无法消除这个困境；但仍有可做的事情，一方面，肯定他们将罪恶公之于众的勇气，同理他们承受的巨大痛苦；另一方面，要像耶稣一样，坚定地和他们站在一起，与他们一起面对困境。

 

2、认真倾听受害人的讲述

 

当受害人来找你倾诉他们的苦楚时，作为牧者同工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营造一个安全空间，让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讲述一个可怕的、饱含羞耻的故事。这个故事可能支离破碎、杂乱无章，你不需要纠正他们的语言，抑或为被告辩护（因为虐待行为可能来自于你认识或共事的人，我们有时会本能地为他们辩护）。暂时放下自己的恐惧和疑虑，你所需要做的只是，也只能是认真倾听，“未曾听完先回答的，便是他的愚昧和羞辱”（箴18:13）。此时此刻，受害者们最需要的就是他们的声音被听见。倾听能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恢复他们的尊严。

 

• 倾听过程中的注意事项

 

谨记，受害者在向你诉说的是他们最想忘记的事情，他们害怕这已经发生的事情，害怕虐待他们的人，甚至害怕你和你的反应。所以你的声音要小且轻柔，语气柔和，语速缓慢，切记不可做突然的动作。即使他们看起来非常正常，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确实如此。

 

在受害者透露虐待经历时，要避免打断他们的诉说。他们的讲述往往不会井井有条，可能会前言不搭后语，但现在不是你纠正他们的时候。你也要避免就你的担忧或关注做出评论或提问，此时的评论或提问会被理解为不信任，可能还会制造对抗情绪，或者导致更多的内疚和羞愧。

 

同时，还要注意保护其隐私，避免问太多细节。可以问一些更宽泛的问题：你目前感觉怎么样？我可以怎样帮助你？你有什么担心的事吗？根据对方的提示，了解他们愿意分享哪些内容。

 

尽你所能，在此时此刻陪伴他们，倾听他们的心声、伤痛与担忧。倾听之后，你将有充足的时间考虑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措施，以及这次披露可能会对你或你的教会产生什么影响。所以，在应当安静地听的时候，不必冒失地说。

 

• 回应受害者的指导原则

 

1）打破受害者头脑中的谎言，申明他们对此没有责任。施害者或许会在受害者头脑编织谎言，强调他们在性虐待、性霸凌事件中也有责任，你有责任说出这些谎言背后的真相，并申明他们对此没有责任，不必有任何羞愧或内疚；同时，要强调你相信他们。你要说出他们描述的真相，酌情使用正确的术语（比如，虐待、犯罪）帮助他们正确定义他们告诉你的内容。

 

2）理解受害者的感受，这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和信任。我们理当担当彼此的重担，在照顾人的时候心怀同情、温柔与耐心（参罗12:9-12）。此时的理解胜过千言万语，能够驱赶他们内心的痛苦，在他们的心中点起一盏明灯。同时你要表达悲伤：“我很难过，这事很糟糕。知道你经历了这样的痛苦，我感到非常痛心，这也让上帝痛心。”让他们知道你意识到他们所经历的罪恶，而且这非同小可。

 

3）给予受害者选择的权利，重建其安全感。受害者被夺走的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就是他们的选择能力，因此可以提一些问题，目的是让受害者能够发声并做出选择，进而控制局面。用简单的问题即可，比如他们希望门是开着还是关着，希望房间里有其他人还是没有。让受害者做出选择，可以使他们更有安全感。

 

3、寻找合适的辅导员和咨询顾问

 

受害者的恢复是一个缓慢的旅程，这项工作不会一蹴而就。经历了性虐待的受害者，内心很脆弱、敏感，不可能用几句话就抹去这种伤害。作为牧者，或许你所接受的培训不足以陪伴他人一起走完恢复的全过程，但是按照上述的原则，你至少可以陪着受害者走完这段旅程的初始阶段。

 

接下来，你的重要任务就是帮助他们找到合适的辅导员和咨询顾问。一个优秀的辅导员能够逆转创伤的影响，他们将为弱势群体提供安全保障，鼓励他们说出受虐事件及其影响，即使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好的辅导员也会帮助受害者恢复选择权与尊严感，不会盛气凌人，也不会苛求某种进度或反应；并且会帮助受害者借着经文、祷告、可信任的团契等恩典途径，来倚靠神，恢复或重整属灵生命。

 

不得不承认，辅导员的品质良莠不齐，那么如何选择一个最佳人选来承接后续的辅导呢？选择辅导员的时候应该考虑到他们的哪些关键品质呢？牧者应该提出哪些问题并从辅导员的回答中找到关键信息呢？牧者需要怎样的装备才能帮助受害者选择合适的辅导员呢？

 

牧者们最好读一两本关于虐待的书，以便对此有一定了解，这将有助于他们照顾自己的教会成员，并为他们找到合适辅导员。如果能与一位辅导员见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或至少通过电话与辅导员交谈，向他们提出以下问题：你从事辅导受害者的工作多久？你辅导过多少位受害者？你接受过哪些辅导这类人群的培训？哪些专家影响了你在这一领域的工作方法？很多牧者对于提出这样的问题心怀歉意，感到不好意思。然而一个好牧者总会确认，他提供给受害者的任何建议都是他自己已经核实过的。

 

牧者还需要和受害者沟通，帮助其意识到需要寻找可信任的咨询顾问，因为受害者往往还要长久地面对、处理整个事件，需要对教会纪律、相关法律有基本的理解和熟悉，需要能够了解、评估不同的处理方案对自己将会产生哪些实际的影响，好帮助其做出合宜的决定。

 

尤其是考虑到，当施害者是教会的牧师、长老、同工时，此时仍旧能够代表教会处理此事的牧师，一方面难能可贵，但另一方面也极容易遭遇受害者的信任危机。故此，牧者和受害者沟通，帮助其意识到需要寻找必要、可信任、成熟、有专业性的咨询顾问，这是合宜的。这会在受害者应对事情的整个过程中，减少其因为缺乏相关知识、缺乏信任，而在内心中增多的困惑、怀疑、忧虑。第三方的咨询顾问也比牧者更为适合提醒受害者思考以下问题：“提出教会内诉讼、法律诉讼，需要准备哪些证据？我会付出什么样的情感代价？我准备好了吗？不诉讼的情感代价是什么？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准备好开始这些程序？”

 

4、持续的教牧性陪伴

 

在向受害者推荐了辅导员后，要注意不要做“转介”。他们仍然需要教牧性陪伴。后续对他们的关注所传达的信息是：这个人是有价值的。这有助于受害者相信他们的牧师，也有助于缓解他们的恐惧——他们担心一旦有人知道了他们的经历，就不会再有人爱他们了。

 

陪伴受害者时，可以这样对他说：“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告诉我你所了解的情况和你的决定。你正在面对的是十分艰难的事情。我想和你一起经历，这样我就能成为一名更好的牧师，也可以服事其他处于类似情况的人。”并再次重申：“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准备好，我就愿意帮助你从我们的教会中找出可以陪伴你走过这段旅程的人。”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牧师或事工领袖，不必在任何领域都成为专家，也不必亲力亲为做每一件事情，无论是辅导工作，是法律事务，还是创伤性性虐待案件。你可以根据自己目前所受的装备，在某些专业工作中量力而行，甘心、尽责又自由、智慧地提供帮助，你的教会成员会很感激有这样愿意关心他们的牧师和教会。

 

5、未成年人遭受性虐待的处理办法

 

当未成年人遭受性虐待时，应该如何处理？当他们透露性虐待经历时，除了肯定他们的勇气，认真倾听，仔细回应，还有一些需要注意和必须做的事情：

 

1）对未成年人接下来的安全提供保障，仔细考量他们是否还依旧处于危险的处境当中。请记住，孩子正处于危险之中，拖延或不报告意味着这个孩子仍然是虐待的目标，并不安全。孩子的施害者究竟是家庭成员、学校教师、教会工人，还是教会信徒？孩子的合法监护人是谁，他与施害者是什么关系，他对此施害行为的态度如何？谨慎地寻求指导，再怎样也不为过——基督徒中的社会工作者、法律工作者，会很乐意帮助你全面考虑：为确保安全，接下去采取什么措施是明智的。

 

2）若受害孩童的伤害不来自父母，应当及时通知受害者的父母，并持续关注受害者父母如何处理此事；在持续关注中考虑，是否需要向有关部门报告虐待行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四章，针对未成年人遭遇虐待有专门的法律规定，所以，我们不仅凭爱心有权利，也有义务，履行公民责任，顺服在上掌权者（参罗13:1）。

 

3）确保孩子有充足安全感，不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诸如“谢谢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话，可以让孩子觉得他们告诉别人是没有问题的。孩子的年龄决定了与他们分享信息的程度，诸如“我想确保你的安全，所以我要给你的父母，或要给能提供帮助的人打电话”等简单的话语，可以帮助孩子们理解你打这些电话的目的。选择与孩子年龄相适应的用语会很有帮助，比如，可以告诉年幼的孩子，你要打电话给“专门帮助儿童的人”，但对于15岁的孩子，你就应该说，你要打电话给警察，让他们调查所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问你这些人是谁，你要准备好如实回答，因为如果你回避或撒谎，他们会更加不信任你，并怀疑是否真有人会关心帮助他们。

 

如果需要报警，你可能需要向警察回答一些不适合让孩子们听到的问题。倘若安全方面没有问题，可以把孩子交给不会侵犯她的家长或教会中值得信赖的成员。若是孩子需要留在旁边，请告知办案人员，受虐的孩子正和你在一起，提醒他们和你一起留意保护孩子，因为孩子在听到某些相关问题和内容时可能会受二次伤害。

 

4）为孩子寻找合适的辅导者。做到前期的陪伴和处理后，找到一个合适的处理这类事件的儿童辅导员是非常重要的。在孩童时期经历的虐待事件，这种伤痛或许会伴随这个孩子一生，所以如果能有这方面的专家帮助孩子一点点走出来，会对孩子今后的人生大有裨益。

 

（二）需要特别考虑的：警惕并识别诬告

 

调查研究表明，虚假指控会占虐待报告的3–9%[4]。所以，当牧者听到指控时，也需要警惕，虽然诬告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要因为个人情感、对牧师或指控者的印象而先入为主，做出判断前保持客观冷静。教会领导人应当对案件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地进行处理。神对此有相关教导：“先诉情由的，似乎有理，但邻舍来到，就察出实情。”（箴18:17）

 

1）重视每一个指控：对于任何性侵指控，都应当认真对待并进行全面调查，而不是立即假设指控是诬告或是事实。要确保指控者能够在安全、无压力的环境下陈述事实。

 

2）了解指控的背景和细节：倾听指控者叙述的时候，仔细辨明是否存在明显的逻辑漏洞或不合常理的地方，注意指控是否模糊、矛盾，或者多次变更版本。但是正如前文所述，打断他们的诉说，并就你的担忧或关注做出评论或提问，很多时候会被理解为不信任，切记保护受害者的内心、建立他们对教会的信任是他们第一次向你叙述的时候，是你最重要的关注。至于对于时间、地点等细节的提问，可以放到以后。

 

3）观察行为一致性：观察指控者是否表现出与其指控相符的情绪和行为反应，如焦虑、害怕、愤怒等。观察他们在指控前后的行为是否存在异常，当然并非说他们的行为存在异常就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经历了性虐待，有任何异常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可以仔细留心，并观察记录。

 

4）是否有潜在的动机：了解指控者是否与被指控的牧师、同工、信徒之间有过冲突、利益纠葛，或其他可能导致诬告的动机，如寻求关注、经济赔偿等。

 

5）寻找证据和证人：核查指控中的证据，包括任何物证、电子信息、目击者证词等，查考证据是否支持或否定指控。注意证人证词是否一致、可靠，是否受到外界压力或影响。

 

6）确保程序正义：程序正义是指裁判过程（相对于裁判结果而言）的公平和程序上（相对于实体结论而言）的正义，即“看得见的正义”。这源于一句人所共知的法律格言：“正义不仅应得到实现，而且要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Justice must not only be done, but must be seen to be done.）受过良好训练且有从业经验的法律专业人士，往往更具有程序正义的原则性与智慧。在教会内进行调查时，依据不同的教会建制，若由教会的核心同工会、长老会、区会、联会等负责时，最好能够邀请专业人士参与；或者，成立专门的、有专业人士参加的委员会，委托给委员会负责，遵循司法程序来保护双方的权利。确保指控和调查过程公正透明，避免偏袒任何一方。

 

7）维护隐私和名誉：在调查期间，应当最大限度地保护双方的隐私，避免公开讨论和猜测。避免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发表可能影响公众舆论的言论。

 

以上方法并不能完全防止诬告的发生，但可以帮助教会在面对类似情况时，保持警惕并做出相对公正的判断。最重要的是，确保任何结论都基于事实而非臆测。就此讨论，我们也自然地进入到本文的第二部分，如何应对教牧同工的性虐待行为。

 

二、如何应对教牧同工的性虐待行为

 

教牧同工的性虐待行为包括以下几种情况:1)牧师或事工领袖以某种方式虐待其直接下属或义工；2）同工或义工猥亵其服事的儿童或青少年；3）牧师与同工或信徒发生性关系。

 

在大多数情况下，教会领袖和教会成员之间的权力差异使得“与某人有染”成为不准确的表述。这就好比大学教授与其研究生有染，中学老师与学生有染，治疗师与客户有染等，这种关系不对等的“有染”，应该更准确地表述为“性方面的权力滥用”，即性霸凌、性虐待。

 

1、面对欺骗和性虐待指控时，务要追求真相和保护福音

 

当我们对事件进行调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遇到欺骗，有的时候欺骗来自控诉者，更多时候欺骗来自于施害者。“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谁能识透呢？”（耶17:9），我们有时甚至连自己都骗过去了，更不用说别人了。当被告是我们所熟悉的人，我们本能地会认为指控为假，我们认为我们了解、信任被告。但是，“耶稣却不将自己交托他们，因为祂知道万人。”（约2:24）看看耶稣是怎么评价我们的：我认识他们，但我不信任他们。基于以上种种原则，这意味着任何指控都必须非常谨慎、极其谦卑地加以考虑，不带有个人感情色彩地去看待被告，同时最好以谦卑的态度请一位独立调查员。因为即使是大卫，一个合神心意的人，也需要拿单来揭露他的罪，因为大卫不愿意这样做。

 

我们还须谨记，除非充满真理与光明，否则任何所谓的基督教体系都不是真正属于上帝的。如果我们开始为体制服务，而不是服事设立体制的上帝，我们就会开始掩盖教会霸凌、性虐待（及本文未多谈及的家庭暴力等）的毒素，以便“维护”已经中毒的机构。这样做，我们就等于无视教会内部的癌症正在不断扩散。忽视、假装、否认或回避处理我们中间被指出的罪，对羊群——受害者、施害者和基督的肢体——造成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时刻记住耶稣的话：“你牧养我的羊。”（约21:16）

 

必须追求真相，并用你的言行表明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即使幸存者的故事听起来难以置信。请谨记，耶稣基督不需要你的保护。基督的福音不是由某个人，或某个地方教会负责的。追求真相，不会伤害基督，而不追求真相，却会损害一切。

 

2、面对欺骗和性虐待指控时，如何有效获取所需信息

 

鉴于教会中存在欺骗这一事实，那么我们如何获取真实信息呢？以下五项原则可以有所帮助：

 

1）如果行为构成犯罪，教会将从刑事调查中获取信息。若犯罪行为属于刑事犯罪，教会需要遵行罗马书13章的顺服掌权者的原则（参罗13:1-7）。法律程序或许会比较缓慢，这个过程中，教会必须要有耐心。同时，应该立即终止被调查牧者或同工的职务及其服事，直到法律程序结束。

 

2）立即收回涉嫌施害者手中的教会设备。教会诚然无权没收个人财产，但是却可以收回提供给工作人员的电脑、教会电子邮件账户等。这一措施可防止嫌犯更改或删除与案件相关的任何信息。如果被指控的侵犯行为涉嫌违法，执法部门也会审查这些内容。

 

3）当受害者知道他们的需求会被优先考虑时，他们通常愿意分享自己的经历。受害者需要清楚教会在处理案件时，会优先考虑他们的安全和需要。为受害者联系辅导员，建立关怀团队；提醒受害者考虑咨询顾问（在其需要时为其联系），尊重和支持他们所有的法律决定。通常情况下，受害者会因此更加信任教会，同时也能够让全体会众看到，教会是怎样关爱受害者的。

 

4）教会应听取与受害者角色对等的其他人的证词。例如，如果施害行为针对的是下属员工，则应询问该领袖的其他直接下属；如果施害行为发生在短宣途中，则应询问与领袖同行的其他人。对于施害行为，执法部门将进行问询，相关人员应予以配合，提供相关信息。

 

5）教会可以从施害者那里获取信息，前提是在对其可信度进行审查之后。施害者掌握的信息最多，但这些应被视为最不可靠的信息来源。因为施害者长期扮演自己的角色，并隐瞒所发生的事件。事实往往证明，他们擅长隐瞒信息或歪曲事件真相。

 

以下几个迹象表明，施害者的回答值得考虑，但需要审查这些信息的可信度：

1. 他们的回答得到受害者或第三方的证实；
2. 他们针对你的问题所提供的信息比要求的还多，而不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回答；
3. 他们没有给出不相关的、过于属灵的答案（例如：我近期缺少灵修生活等），而是针对问题具体回应，而非把焦点从主要罪行上转移。

 

3、如何识别和应对性虐待犯罪案件中的诱导与操纵行为

 

施虐者的操纵技巧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不仅会诱导受害者，还会诱导受害者周围的群体，因为施虐者知道，这是帮助他们继续掌控的关键。这使得我们乍一听到施虐者在施虐的时候，都会觉得难以置信。这就是为什么当受害者说出真相时，而你可能就是不信任受害者的群体中的一员。但推动你质疑受害者的故事的动力，通常正是让受害者的故事成为可能的原因，也正是这些原因给了施虐者权力，迫使受害者保持沉默。

 

• 识别诱导和操纵行为至关重要，这里列出些许具体的诱导和操纵行为：

 

1）根据不同的动机，诱导可以有多种表现形式。它可以是礼物、金钱或服务；可以以支持和理解某人为幌子，花时间与他们在一起；也可以表现为塑造他们的表面形象，这种形象是他们希望受害者及他人看到的。施害者会利用这些诱导技巧提前拉拢一些人，这些人是受害者可能向其披露信息的人，或有能力跟进披露信息的人。这样，施害者就能引导他人对受害者及其故事产生怀疑。

 

2）诱导是逐步引导某人达到某种目的或从事某种活动。若直接要求受害者去做什么，他们会感到恐惧并拒绝，然而施害者会想方设法，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使受害者察觉不出他的最终目标。施害者可能会进入教会，表现得慷慨大方、乐于助人、和蔼可亲，诱导脆弱的人到一个看似可以得到关怀的地方，而那里实际上却潜伏着恶狼。当受害者受到伤害后开始叫嚷时，大家都会说这不可能是真的，因为施害者表现得多么善良、多么乐于助人。而事实上，这些品质都是刻意用来欺骗人的。若施害者是有权势的人，如牧师、青少年辅导员、医生、教师或教练，诱导就更容易了。

 

3）施害者的沟通技巧往往十分纯熟，在操纵他人方面手法也异常娴熟。他们可以准确无误地表现出震惊、诧异、悲伤等各种情绪，他们知道什么样的语言可以让牧师或教会成员放松警惕，什么样的语言可以帮助他们推卸责任，将他们的行为合理化，或者让人们相信没有出什么问题。施害者可能把经文和神学当作武器使用。

 

• 鉴于施害者高超的诱导和操纵技巧，这里列出些许注意事项以供参考：

 

1）牢记你在面对一个已经习惯欺骗，并对自己行为麻木不仁的施害者。教会在面对施害者强烈的悔恨情绪时，因着对施害者的熟悉，可能会因此产生信任，并认为施害者的悔恨是真诚的，继而把这种悔恨情绪视为一种验证，相信施害者已经说出了所有真相。然而欺骗就像麻醉剂，当它被摄入体内，便会压制对他人的愧疚或同情，最终导致其僵死的灵魂走向毁灭。因此，要时刻保持警醒。要知道，我们并不了解所有信息，在危机初期，所有相关信息很难完全被曝光出来。

 

2）提出程序性问题，而非个人性问题。由于施害者可能是我们的朋友和同工，所以我们倾向于问出：你怎么能这样做？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事情暴露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然而这些都是个人性问题。需要提出的是程序性问题：犯罪行为是否隶属刑事犯罪？受害者是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人？

 

3）关注施害者的行为。施害者是在认真诚实地回答具体问题，还是在引导话题，关注在受害者的不当行为上，并暗示受害者肯定做错了什么？施害者是在真实地认罪、悔改，还是反复强调自己是个好人，在教会或社区多么备受欢迎且乐于助人，从而使事情变得模糊不清？

 

4）把信息和调查工作交给有资格的人来做。牧师通常没有接受过证据法、关注受害者遭遇的调查技巧或创伤影响方面的培训，他们在识别虐待模式或诱导技巧方面并不是专家。所以，牧师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地让专家参与进来，或请信徒中的专家作顾问、作参与者，或者交给专家们开展工作，并愿意接受他们的调查结果。对于任何刑事指控，报警都是必要的。而对于警方不参与调查的指控，独立的第三方调查机构也会有所帮助。但是，与那些由专家组成的机构合作要非常小心，尤其是当这些专家与你的教会没有任何关系时，要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4、面对教牧同工的性虐待指控时，需要遵循的流程步骤

 

当教牧同工所犯下的性虐待之罪被指控、显露时，这对教会和会众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当这类事件发生时，如何妥善处理，可以参考以下步骤：

 

1）教会必须设立合理的机制，来确保指控和调查过程公正、透明，来帮助调查并确认指控的虐待事实。切记，单独的一项指控就足以构成对领袖进行调查的理由，会众需要在面对他们深爱的、自以为非常了解的人时保持公正的态度。人们还需要知道，不可为领袖的缘故弄虚作假。切记要谦卑行事，并愿意让外界对提出的每项指控进行调查，即使是针对我们视为最优秀的个人或朋友提出的指控。教会领袖必须维护并遵守一套透明的政策和程序。

 

2）解除被指控者的领袖职务。在调查期间，被指控的领袖需要暂时停职，并离开任何有机会接触孩子或受害者的地方，直到调查完全结束，这对于保持公正和保护会众至关重要。

 

3）以口头及书面形式与会众沟通，告知他们被指控的施虐领袖的姓名和基本的指控罪名。在进行这项工作时，应咨询专业知识丰富的专家。在沟通时需要特别谨慎，避免对受害者、施害者的无辜家人造成伤害，也避免给出先入为主的结论，妨碍后续的调查、裁定。虽然有益的沟通可能很棘手，但教会牧者仍旧需要向会众告知基本事实，并鼓励更多受害者站出来。

 

4）让会众有事可做。第一，制定统一的教会政策、报告内容，始终让会众知晓关于虐待的指控。在不透露受害者身份的情况下，应该通知会众该信息并提供足够的事实，让掌握信息的会众意识到自己了解了部分真相，并知道该如何处理。通知会众时应包括一些指示，说明哪个人群应该被视为潜在受害者，以及如果有人怀疑教会中的其他人受到了更多虐待，应该去哪里求助。第二，邀请其他受害者站出来。这不仅能帮助到此时此刻的受害者，也能让曾经的虐待事件得到公正的处理，还能帮助到其他潜在的受害者免受伤害。教会这样做，也可以间接地牧养在其他时候受到虐待的会众成员，并建立会众对教会的信任，使之相信事情正在得到妥善处理。第三，一定要鼓励信徒们与哀恸的人一起哀恸，祈求上帝的公义得以建立，上帝的真理得以彰显，罪恶与伤害得到医治，会众因此而获得平安、纯洁与合一。

 

5）惩戒领袖必须公开、公正。诚然，对于一个教会共同体来说，惩戒并辞退施虐领袖可能会造成创伤。但是如果不公开惩戒犯罪的领袖，那么对教会的伤害更是无法估量。“犯罪的人，当在众人面前责备他，叫其余的人也可以惧怕。我在神和基督耶稣并蒙拣选的天使面前嘱咐你：要遵守这些话，不可存成见，行事也不可有偏心。”（提前5:20-21）领袖们担任的是公共职分，公开惩戒对于保护会众、持守福音至关重要。

 

6）挽回施害者，关注施害者真正的悔改。在处理虐待的事件时，关爱和帮助受害者是复杂的任务，挽回施害者而不是纵容施害者，同样是复杂的。教会此前在指控、调查、审判等环节中的公正、透明（若不然会增加挽回的复杂性和难度），能够帮助施害者诚实、平静地面对确凿的犯罪事实，更有助于帮助施害者认罪、悔改。挽回施害者并不容易，成功的案例也稀少，但教会因为相信福音的大能，为了彰显神的荣耀，理当挽回、帮助施害者。

 

5、针对教牧同工的性虐待指控的沟通圈的建议

 

沟通的圈子与时机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当你教会中的同工或义工犯下重大罪行时，知情的范围会像涟漪一样开始扩散。以下三个沟通圈旨在帮助你思考这些挑战：

 

沟通圈1：能够使得受害者得到关爱、支持、帮助的人。在这个圈子内的沟通，包括提交所有的法定报告。这个圈子需要负责，为受害者联系经验丰富的专家进行圣经辅导，以及建立一个关怀团队。这些行动不能等到了解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后才进行。

 

沟通圈2：会众需要知道必要信息，以保持对教会的信任。辟谣的最好办法就是用事实说话。防止流言蜚语的最好办法就是直言不讳。需要回答的基本问题有：发生了什么？是如何曝光的？目前正在做什么？何时会提供更多信息？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应简明扼要，避免猜测。不应提及受害者的姓名。同时在传达信息时，应尽可能减少对施害者家庭的影响。

 

沟通圈3：社区和公共社会需要了解必要信息，以使教会能够被视为一个正直的机构。当犯罪行为在地方教会外被公开回应时，我们周围的教会界、世界会听到教会如何处理案件的消息。如果不妥善处理，这将（肯定会）极大地阻碍我们的福音见证。当我们就已经公之于众的案件进行沟通，表明我们正在按照本文所列的原则、程序处理这些案件时，教会就能再次成为社区和公共社会中最弱势的群体寻求庇护的地方。

 

结语：

 

性虐待事件中的受害者往往会经历漫长的疗愈过程，才能从该类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甚至有可能一生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受害者承受了暴行，痛苦的回忆如噩梦般，在其脑海不断闪现。这会对他们的人际关系造成极大破坏，工作造成巨大影响，学习能力严重下降，使其情感遭到折磨，信心经受摧毁，希望变得破碎，寡语、麻木、呆滞常伴随着他们。创伤确实非同寻常，它会摧毁一个正常人的应对能力。

 

而当施害者和被害者之间还有着牧养关系的时候，问题就变得更为复杂了。如果教会在面对这一情况时无法为受害者发声，并按着合宜的步骤倾听、怜悯、扶持、鼓励他们，且按着教会制度惩戒施害者，那么受害者所遭受的就不仅仅是身心伤害这么简单了。他们在这种屈辱、无助、委屈、恐慌的处境下，无疑会对神的教会产生极大的不信任，甚至会对信仰本身产生极大的怀疑。教会也会成为滋生更多罪恶的温床，并会失去其当有的圣洁、见证。

 

为了不使基督之名蒙羞而掩盖真相，并不能荣耀基督之名。唯有直视真相，使得正义伸张，学习如何关爱与帮助受害者，公正地调查、审理案件，公开公正地惩戒施害者，尽责地挽回施害者，才可能为“基督救赎罪人之福音”作出真正的见证。

[1] 该课程可以通过“教会关爱网”（https://churchcares.com/）学习。该网站需要注册并登陆，才能观看。

[2] 指导手册可以从“教会关爱网”免费下载。

[3] 本文大部分内容取自该课程资料。《教会》杂志已请述宁、郭春雨完成了对第5、11课的翻译、英校，但未能得到版权方的授权，无法刊载使用。故此，杂志编辑邀请笔者，浏览全部视频课程和电子资料后，作一综述；并精读两篇译校稿后，特别聚焦于如何辅导受害者、挽回施害者这两个题目，作文介绍。这是笔者摘编撰写此文的前因。在此，对译者、校者、编辑的工作表示感谢！——作者注

[4] 数据来源于指导手册《成为关爱受虐者的教会》第11课，https://ministrygrid.lifeway.com/#/training-steps/b9426861-5930-4664-b2b2-9ac521906ddd?stepId=3c76dfdf-3613-43f1-8b75-371e7054c74f，2024年9月11日存取。需要注册后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