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和惧怕蒙蔽我们的眼睛

文/罗辑

这个故事的焦点，不仅在瞎子被医治的事件本身，也在于由此引起的争论和后果。而当时人群的不同回应正如今天的人们对耶稣的不同态度。

不信的犹太人在这段叙述中表现出来的态度，反映出他们的心正在变得越来越刚硬。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他们信或者不信的问题了，他们不但继续坚持自己的不信，也开始阻止那些愿意接受耶稣基督的人公开见证，甚至要把他们赶出会堂去。他们自以为眼目清明，却不知正摸索在黑暗中；他们自己是瞎子，却坚持要领着瞎子走路。

而这位生来瞎眼今得医治的瞎子，却与法利赛人完全不同，他不只是肉身的眼睛被打开，并且表现出对耶稣基督坚定的信心，甚至即使被赶出会堂，也仍要坚持相信耶稣是神的儿子。这位经历了“西罗亚光明”的人，真的蒙受“奇异恩典”，“瞎眼今得看见”。

再加上瞎子的父母。为何他们对耶稣的态度如此不同？

我们稍微想象下一位生来是瞎眼的人的生活。他没有见过朝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他没有见过早春田野中的那一片新绿，他甚至从没有见过父母的面庞，更没有见过这耶路撒冷圣殿的威严。白日和暗夜的交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在他的世界中只有漆黑。他可能听见过人们的很多描述，他可能触摸过很多的事物，但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东西。

经文说很多人都认识他，他是坐着讨饭的。他一定经历过很多的嘲笑和戏弄。对于这样的可怜人，他仍旧会每天都渴望能够看见吗？其实不会。人往往不愿提及自己内心的绝望，而是劝说自己这就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只能如此，来回应每一次被别人提及时的疼痛不已。

因此这个瞎子并没有主动向耶稣求助，而是耶稣主动找到了他。耶稣要医治他的方法似乎显得颇为怪异。我们不知道这个瞎子是不是和很多瘫子一样是在美门口求施舍，但无论在城中的哪里，要走到城南的西罗亚池去，对于一个行动不便的瞎子来说，都不是很容易的事。这会不会是又一次无聊的捉弄人的把戏呢？

当年亚兰国有一位元帅乃幔得了大麻风到先知以利沙那里求助，以利沙让他到约旦河中去洗就得洁净，这位元帅可是大发雷霆准备转身就走的。现在这个瞎子却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地照着耶稣所吩咐的去做了。这是不是就叫做“行事为人是凭着信心，不是凭着眼见”？

而为什么满腹才学、精通律法的法利赛人却看不见这讨饭的瞎子能够看见的事呢？是什么阻拦了法利赛人的看见？

众人把这个从前瞎眼的人带到法利赛人面前，而当天正是安息日。法利赛人严格地遵守摩西律法，他们要守住不可在安息日做工的规定。但具体哪些事情可以被算为是做工，哪些可以不算是对安息日的破坏呢？就像现代，在一部法律颁布之后，最高法院会随后发布一个解释细则来指导法律的具体执行。法利赛人看不见摩西律法所指向的那一位弥赛亚、那一位安息日的主人，也制定了39条具体细则来规定在安息日不可以做的事。其中就有一条禁止揉面或者和泥成团。耶稣吐唾沫在地上，用唾沫和泥抹在那人眼睛上的行为，就被视为对这一条规定的触犯。

这在非犹太文化中的当代人看来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却被法利赛人看为相当严重。法利赛人对神迹没有兴趣，也不关心这个刚刚得见光明的可怜人，他们只是问瞎子是怎么看见的，因为他们一心想的是要得着惩治耶稣的把柄。如同外邦的巡抚彼拉多都明白的那样，法利赛人和祭司要杀害耶稣，因为他们嫉妒他。

是什么阻拦了法利赛人看见基督？贪恋。

在马太福音里，耶稣讲论这些假冒为善的文士和法利赛人，说“他们一切所作的事都是要叫人看见”，他们“喜爱筵席上的首座，会堂里的高位；又喜爱人在街市上问他安，称呼他拉比。”（太23:5）更加特别的是，耶稣称他们为“你们这无知瞎眼的人哪！”，并且说“你们这瞎眼领路的有祸了！”。保罗在加拉太书中说有些人强迫信徒受割礼，引诱他们离开因信称义的福音，原因是“凡希图外貌体面的人，都勉强你们受割礼，无非是怕自己为基督的十字架受逼迫”，“他们愿意你们受割礼，不过要藉着你们的肉体夸口”。

阻拦人得以看见福音，或者更确切地委身于福音的第一个原因是贪恋。法利赛人贪恋人们的喜爱和崇敬，哪里容得这个颇不起眼的拿撒勒人来破坏他们的权威和声望？

人们有时贪恋于具体的财物，想着能够赚得全世界。或者想至少能达到自己心里的某个标准——这个标准也常常是在和周围人或同龄人的比较中得到的，但这个标准一般来说都会严重超过实际的需要。如果你每天都忍不住地浏览微博或者微信朋友圈，几乎每个人都会获得这样的印象，那就是所有人都过得比我好。他们晒出国、晒美食、晒婚纱、晒萌娃，有时人们也巧妙地通过抱怨的方式来炫耀：“好羡慕你们，我最近忙极了，每天要这样那样的，好烦。”我们活在被展示的生活中。

但每个人都面对孤独时的落寞、城市生活的重荷和无望、人群中的尔虞我诈，不过是想在别人言不由衷的回复和点赞中获得片刻的舒缓罢了。于是很多人心里想的是，等我达到像某某人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然后我再努力在教会中成长和改变，那就不会有遗憾了。然而什么才是尽头呢？圣经中说“有衣有食就当知足”，我们心里想的却是“锦衣玉食我就知足”。

其实人们贪恋的往往不是眼见的东西，而是某种可能性。我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上学、工作，家乡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的同学都以为我在外面赚大钱，过着优雅的小资生活，我怎么能让别人瞧不起。其实每天早晨我都要痛苦地挤公交和地铁，有时候一趟还挤不上去，经常被挤出来等下一趟才能上，买一张鸡蛋灌饼边吃边匆匆赶路。很多人心里不甘心和别人一样，大家都是平均的样子就显不出我的特别之处，所以我总要比别人更突出一点才行，要比别人稍微多一点点才可以。于是我们为着那虚无缥缈的出人头地而费劲心力，到头来发现得不偿失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这些贪恋使我们无法更深地委身于神的话语和基督。一根铁钉放在一大一小两块磁铁中间，它会被哪块吸引过去呢？是大的那块吗？答案是它会被离它近的磁铁吸过去。太阳比星星体积小，但是看起来却比所有的星星大，那也是因为太阳离我们近。心中的贪恋使我们执迷于眼前的事物，遮蔽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看不见基督。

犹太人不信那人从前就是瞎眼的，就把他的父母叫了来，问他们说：这是你们的儿子吗？他生来就是瞎眼的吗？他现在又是怎么能看见了呢？（参约9:19）瞎子的父母回答说，这是我们的儿子，确实生来就是瞎眼，但后来怎么好的却不知道。

周围的人都在传说这个瞎子身上发生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他们却不说，是因为什么？因为犹太人已经商议定了，如果有人认耶稣是基督，就把他赶出会堂。

犹太会堂不仅是当时人们的宗教和敬拜的中心，同时也是家族归属和社会关系的中心，有点类似于中国人以前的祖宗祠堂。被逐出会堂，就不仅意味着失去敬拜和聚会的权利，也同时意味着被社群孤立和抛弃，来自社会关系的支持和保障也就随即消失。这人的父母非常害怕这一点，就说：他已经成年，你们问他，让他自己说吧！

我们发现在这个场景的对话中，他的父母也错过了对基督的认信和告白，没能看见基督的荣耀，那么对他们而言是什么阻挡了他们呢？

阻拦人得以看见福音，或者更确切地委身于福音的第二个原因是惧怕。

害怕被伤害，害怕被拒绝，害怕失去，也害怕得不到。如果你活在一个没有确据的世界里，你无法知道在你无力掌握的范围，有福分还是祸患在等待，那你自然就不敢突破常规的生活。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没有活水泉源的世界里，那确实每一分一毫的损失就是真的损失，如果你只有这一杯水，那每一滴水的流逝都是无法挽回的，你当然应该竭尽全力地维护和相争。

但如果你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呢？世上的所有人都是试图丢了芝麻去拣西瓜的，虽然常常做傻事，丢掉了之后才发现捡回来的更糟糕，但最初的动机却总是要获得更好的。所以你绝不会放弃，除非你知道你舍弃了次好的，要得着那更好的。因为看不清，所以惧怕。而同时因为惧怕，就更加无法看见。

和人们的贪恋一样，我们常常惧怕的，也不是面临真正的威胁，而是某种可能性。我这样下去，万一主不管我了怎么办。我要是再深入一步，生活就开始失去控制了怎么办。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孤单时没人陪，害怕没攒够钱没有地方住。我们为这些可能性所威胁、所恐吓而不敢委身和摆上。有一位老传道人曾经说：基督徒很少有被饿死的，但绝大多数都是被吓死的。

这对父母害怕被赶出会堂去，他们的担心却最终成就在了儿子身上。果然，恼羞成怒的犹太人把他赶出去了。这可不是赶出殿里不再愿意和他说话的意思，而是被逐出了犹太会堂。我有一个问题，他们当初所惧怕的，现在仍旧惧怕吗？如果因为当初的惧怕，成为他们在耶稣面前最后的决定的话，现在我正说话的时候，这个刚刚从瞎眼的病患中走出来或许可以终于不再讨饭开始新的人生、却马上被赶出会堂而再次落入了被排斥被拒绝的地位的瞎子，现在他在哪里？他的父母、当初那些犹太人他们正在哪里？天堂与地狱的永恒审判应该使我们得着真正的智慧。主耶稣说：“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不要怕他们；惟有能把身体和灵魂都灭在地狱里的，正要怕他。”（太10:28）

贪恋和惧怕分别是当时法利赛人和这个生来瞎眼之人的父母不能看见的原因。对你来说是哪个呢？害怕失去，也担心不能得到，这就叫做“患得患失”。法利赛人审问时对这个生来瞎眼之人说：“你该将荣耀归给神。”（参约9:24）“归荣耀给神”不是通常我们理解的，我们虚伪地说说：“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神的一半。”约书亚记中，约书亚对取了不该取的物的亚干也说了“我劝你将荣耀归给以色列的神”，而其具体内容是“在他面前认罪，将你所作的事告诉我，不要向我隐瞒。”（书7:19）“将荣耀归给神”是按神所是地对神，诚实地对待神之意。法利赛人是想让瞎子承认耶稣是罪人，好害耶稣。但我们都应该真正地“将荣耀归给神”，如同这生来瞎眼的人所做的那样对待基督，承认基督并且更完全地向他委身。

我们看到接下来耶稣主动地寻找这个得医治的瞎子，问他说：“你信神的儿子吗？”注意，这是他眼睛复明之后第一次看见耶稣。他回答说：“主啊，谁是神的儿子，叫我信他呢？”耶稣说：“你已经看见他，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他”。他说：“主啊，我信！”就拜耶稣。（参约9:35-38）他最开始说“有一个人名叫耶稣”，后来说“他是个先知”，然后说“他不是罪人”，最后耶稣终于使他不仅外面的眼睛看见，里面的眼睛也打开，他跪下来拜耶稣说：“我信你是神的儿子”。这是多么美好的故事，却反衬出那些原本能够看见、却因为耶稣来到世上反而成了瞎眼的人是何等的可悲。贪恋和惧怕蒙蔽了他们的眼睛。

耶稣打开先知以赛亚的书，找到一处就读出来：“主的灵在我身上，因为他用膏膏我，叫我传福音给贫穷的人；差遣我报告：被掳的得释放，瞎眼的得看见，叫那受压制的得自由，报告神悦纳人的禧年”（路4:18-19）。“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哦主啊，向你献上满心感谢，赐给我西罗亚光明，让我在你永远的慈爱之中，永远永远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