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的生活是在地上过天国的生活 ——就“神的国与门训”访谈蔡明恩牧师

文/本刊编辑部

 

编者按：神的国是圣经贯穿始终的重要主题，是福音中神荣耀的计划所指向的。教会应当在圣经真理的教导中宣讲神的国，也应该在具体的事工层面被神国的异象所驱动，并训练信徒更加认识神的国并在神的国中顺服君王基督。本期杂志中的文章对神的国与教会有很多理论上的阐发和辨明，那么如何将神的国的真理落实在具体的教牧事奉中呢？我们就神的国与门徒训练这一教会核心事工的关系访谈了蔡明恩牧师。蔡牧师是美国北维华人基督教会中文堂的主任牧师，带领教会的门徒训练多年，他认为门训一定要讲神的国，而且门训一定要放在国度的框架下。愿这些分享能给同工们的事奉带来启发和帮助。

 

本刊编辑部（以下简称“编”）：蔡牧师，谢谢您接受我们的访谈。我们听说您曾经提到过，在做门徒训练的时候，一定要讲国度，一定要把门训放在国度的框架下，否则门训的方向定位是不清晰的，门训者对自己的定位也是不清晰的。所以想先请您谈谈，为什么感到对国度的认识和教导在门训中这么重要？

蔡牧师（以下简称“蔡”）：当耶稣基督做门训时，特别是训练十二个门徒时，他同时也是在传讲天国的福音；所以国度的整个概念，跟主耶稣呼召一群门徒来跟随他、学像他、顺服他的主权有直接的关系。从国度的概念来看，神的国其实在强调神的王权。从广义上讲，旧约显示，神一直是那位统管万有的至高的君王；到了新约，以弗所书说：“又将万有服在他的脚下，使他为教会作万有之首”（弗1:22）。从狭义来讲，国度的发展，从神呼召亚伯拉罕直到以色列国建立，神的旨意是福音最终要传到万国、万族、万民，而耶稣基督道成肉身是神国临到世界的开始，因为天国的君王来了。耶稣说：天国近了，你们要悔改信福音。天国就是神在人的心里面掌权，人要过一个被神治理的生活，耶稣基督要在人的心中做王。

如果门训缺少了天国的观念，门训就变成只是训练人做一些事工，它就跟神的主权、顺服在神的王权之下脱节了。所以，门训的概念，不只是一般教会里的小组、团契，我觉得门训是让一个人学习过成圣的生活，顺服在神的王权之下。而神的国降临，是他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门训的目标和国度的实现，都是教会被建立：建立神自己的教会，建立一个荣耀的教会。所以当教会中有一群弟兄姐妹愿意委身于基督、愿意过顺服主的生活，这就是神所最喜悦的一件事情。他们愿意委身于基督，才会不断地被圣灵更新，因为神的道而心里更明白天父的旨意，也更知道怎样过一个恩典之约的生活。所以我认为天国和门训是不能分割的。

门训中强调神的国，还因为要学习君王基督的品格。天国的君王基督是我们应当尊崇的，也是我们应当效法的。在门训中，我会把重点多放在学像基督，因为耶稣基督给了我们新生命，所以在圣灵不断使我们成圣的过程中，我们有了一个不断被更新的理智、意志、情感，我们越来越像基督，心的改变带来行为的改变，这就是结出了圣灵的果子。神赐给我们他国度子民的身份，也赐给我们国度的使命。但如果没有活泼的灵命、活跃的信心，主的事工是做不好的。所以，在基督里有丰盛的生命，我会看为是门训的一个首要的目标。

国度是神的国度，神有他完美的计划，门训带领者不过是他使用的一个器皿。教会跟国度是分不开的，教会是神国度在地上的彰显。地上的教会是处在争战中的教会，要在堕落的世界中，活出基督的样式来，神要在我们的身上彰显出他的大能。神的教会是荣耀的教会，是主所买赎的，又不断地被他的道洗净，他会在教会中做奇妙的工作。门训带领者其实并不是信徒的master（主人），耶稣基督才是。是因耶稣基督的宝血，是在这恩约的生活中，他们真正体验到主耶稣基督的赦免，主耶稣基督对他们完全的接纳，以至于他们向别人也能够有这样的接纳和饶恕。所以天国的这个概念，我觉得跟教会、跟门训是不能分开的。

 

编：您在门训中是如何教导国度的？

蔡：在讲国度的时候，我会从约的角度来讲：神怎样跟人立约，神在主权的恩典中怎样让我们不断经历他丰盛的恩典。我强调恩典之约的概念，把它应用在家庭关系、婚姻、教会里。我也从福音的框架，就是神的创造、人的堕落、神的救赎这个角度来讲。也可以从神的国的角度看待基督徒一生的旅程：最终的天国神已经为我们预备好了，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已经胜过了死亡，胜过了罪的权势。我们在基督里的人，已经有了基督那复活的生命，所以如今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们里面活着。当我面对生活中各种各样问题包括事奉上的难处时，都能够看见我在神的手中，在他的国度里面；并且能够真实地体验到耶稣基督在登山宝训里面所讲到的有福的生命：哀恸的人是有福的，为义受逼迫的人是有福的，怜恤人的人是有福的。耶稣基督已经掌权了，当我们来服事、顺服他的时候，我们就是马太福音中主所说的有福的人。天国的君王耶稣基督已经来了，他重生了我们，使我们可以过一种崭新的生活。可以说门徒的生活就是在地上来过天上的生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乐和盼望在里面。

我还会讲到人如何进入这国度。强调人需要悔改和信靠来接受福音。悔改和信靠是一件事情的两面。悔改就是转向基督；信靠基督，是在信心里面发生的对基督的委身，其中信的对象是谁非常重要。还有对神的恩典的认识，我们是他重价所买赎的，被买赎以后神要我们过的是顺服神的生活。顺服更具体来说就是遵守神的诫命，如诗篇里面讲到敬畏耶和华，昼夜思想他的律法。一个真正爱神的人是愿意遵守他的诫命。你所带的门徒，他有没有在生活中顺服神，你可以有一个问责。很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教导，而没有去检查或让他们去反思，或者在他们不顺服的时候，带领他们回转让他们重新看到神那丰盛的恩典。在这个恩典之约中的生活，很多很具体的真理都能够操练和落实。

 

编：请您具体谈谈如何在门训中帮助门徒操练和落实关于神的国的真理？

蔡：怎样帮助门徒更委身和顺服基督呢？首先需要针对他们具体的问题应用具体的关于神国的真理，也需要圣灵在他们心里面动工，使得他们经历神并对真理有新的认识。比如说对付人里头的贪欲。十诫里提到不能够贪爱别人的东西。贪心和人的不知足、人心中的偶像，都可以放在同一个范畴来讲。在操练中，当人心里有这一种贪恋和不知足的时候，就应该检查自己的内心。当我们发现他们有这些问题时，也可以直接提醒甚至责备他们。他们心里可能会不舒服，可能会为自己辩护，说我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但当圣灵感动他们、神的话进入他们心里光照他们，他们就会发现自己里面的那个不满足。很多人对自己的现况不满足，比如说对配偶不满，对家人不满，或对工作不满。他需要归正的第一点是，相信他的现状中神所安排的这一切对他都是好的。从这一点开始去操练，他必须要对神的主权、对神的慈爱有进一步的认识。在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时，作为带领者也会发现他暴露出的对神的认识的缺乏或者偏差。

另一点是在他们遇到生命中的挣扎和艰难时，需要帮他们明白天国已然和未然的关系。天国还没有完全地实现，但天国已经展开了。我们虽然生活在地上，但是已经是天国的子民，已经跟基督一同复活了。但因为天国还未完全，在地上的生活也会存在挣扎和张力。在生活中，一个有国度观念的基督徒，是敢于为主冒险的。因为对他来讲已经没有什么风险了，所有的风险耶稣基督已经为他担当。所以他可以大胆地在这地上为主而活，他可以成为一个很勇敢的基督徒。另外，一个明白国度的基督徒，可以过一个没有忧虑的生活，就像马太福音所说的：“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他有对神的主权和神的护理的认识，即使这生命中还会遇到苦难，但在患难中，他会越来越明白，神是要借这些来塑造他，操练他的品格，他会成为一个越发有盼望的基督徒。在立约的生活中他会过敬虔的生活，与爱他的主基督联合，因为他能永远活在神的面前，依靠的是这位约的中保而不是依靠他自己的善行。他在家庭、婚姻、教会中能够活出有恩典样式的生命，使人看到一个天国的门徒是有神活泼的灵在他里面。

门训就是帮门徒活出国度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很重要的一方面是，你需要与门徒同在。从四福音书来看主耶稣基督对门徒的训练，你会发现主耶稣常是在生活中给予门徒教导。从保罗身上也可以看到是如此，比如保罗怎样帮助提摩太。看主耶稣帮助门徒的过程，可以更深地体验耶稣是何等愿意与我们同在。我在带领门徒的时候，深深感觉到我没有办法常常在他们身边，我跟耶稣这种同吃同住的做法是差得太远了。我们大家都特别注重自己的隐私，关注我们个人生活的小圈圈，从某种角度讲我们其实很不愿意过同吃同住的生活，不愿意跟我们训练的对象一起生活，因为他们把我们看得太清楚了。我们很喜欢在我们的教导当中被别人看重，说我们教得很好。但是我们不喜欢花长时间在一小群人身上，来陪伴他们走这一个生命的旅程。但主耶稣训练门徒用的是这种需要委身、需要跟他们一起生活、需要陪伴他们的这种方式。You have to be there（你必须在那里），要看着他们，他们有困难的时候会来找我们，我们继续帮助他们。

我觉得与门徒一起生活的门训，就是要你时常在旁边提醒他，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他一把，在他需要被责备的时候用爱心来责备他，当你看见他成长的时候你心里喜乐，当你看见他不顺服神的时候你为他祷告。当我们愿意为他们付出的时候，这就会培育起一种很深的关系。我觉得这样的门训是今天教会所急需要的。门训跟教会生活的其他部分，其实是连在一块的，比如主日学的训练、传福音的训练等等。门训是在所有的训练中都出现的，而这种life on life（生命影响生命）的门训是更需要花时间的。作为教会的牧者，会非常忙碌。但我越来越看到，我的事工、我的事奉真的是需要像主耶稣的样式。你看主耶稣用三年半就带领了十二个门徒，其中一个还失败了，他花最多的时间在少数的几个人身上。可以说门训是整个教会的命脉，是神国拓展的重要手段。如果这些骨干基督徒或者同工没有被栽培起来的话，那就不能有更持续的、更大的事工。

 

编：您在门训中教导国度，带来怎样的结果？在其中学习到什么？

蔡牧师：我现在门训小组里的几位弟兄，他们都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职业，有些在公司里面有很高的职位。这个组开始时的组合是经过祷告的，我跟神祷告说，主啊我这两年想要能够跟教会中的一些弟兄建立更深的关系，求主你赐给我看见，也求主你感动他们。在跟他们分享以后，他们也都愿意。每次我们聚会祷告、分享时，我都会问他们，你们这个礼拜有什么经历。每一位都算是我看着他们成长，有些是我带他们信主，有些是在教会中从初信到后来读神学，可以说他们都是一直不断在进步。他们的家庭生活也有很大的改变。从没有家庭敬拜到有家庭敬拜，在家庭敬拜中开始影响他们的小孩，他们的妻子也看到他们的改变。所以他们都有这样美好的见证，我觉得是圣灵在他们生命中所做的工作。

他们都遇到过人生中不同的挑战，有人一夜之间很好的职业就没有了，有人小孩子生病要动手术。生活中的熬炼和患难来临的时候，有神的同在，我也陪伴他们，慢慢他们对神有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心，而且还能够有喜乐、盼望，继续地服事神，没有埋怨。这就是神在他们生命中做的奇妙的大工。神救赎的工作，神在我们里面的重新再造，都是这个国度里重要的方面。神要他的国实现，所以他拣选了一群人，不是因为他们的善行，不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好，是出于他的恩典和主权。这些弟兄姐妹是深深地体验到神的恩典的一群人，他们深知道自己是不配的，但神还是这样恩待他们，所以他们所带出来的对别人的祝福也不一样。

当然他们也有软弱跌倒的时候，有跟其他同工相处不好的时候，也有远离神的时候，我在这里面都看着他们，在此过程中就更体验到，如果这个门训只是我与他们的关系的话，我是没有办法留得住他们，也没有办法在他们身边随时地去安慰他们，给他们以正确的教导，那是圣灵所做的事。主耶稣基督与他的门徒同在，圣灵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他做我们的保惠师，天天在教导我们，也在为我们代求。甚至在我们不知道怎么祷告的时候，他用说不出的叹息为我们祈求。所以，圣灵的工作和圣灵的大能是我在门训当中更深地体验到的。

 

编：那您觉得在现在的门训服事中，还有哪些需要调整的地方？

蔡牧师：第一个，也是我一直在学习的是，对门徒应当有要求。不是我个人对他们的要求，而是神对他们的要求。主耶稣是对门徒有要求的。他们需要顺服，需要去履行他们的责任。包括大使命，也是主耶稣给我们的命令之一。国度的观念正确了，就可以看到这个主仆的关系：他如果是我们的君王，我们应该在他的治理中绝对地顺服。对于主耶稣基督的吩咐，我们应该甘心乐意地去遵行。我们里面应该有一种渴望，来讨天父的喜悦，来向我们的君王交账。所以对门徒，神要的是忠心。主耶稣讲天国的比喻里很多次讲到神要奖赏他仆人的忠心。所以在对门徒的要求这一方面，就需要讲怎样他才是尽了当尽的本分和忠心，包括在家庭里、在教会作属灵的领袖，这就要求他们在很多地方悔改。这样一种在恩典中不断地悔改和信心的操练，对基督徒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需要调整的是，在这个立约的生活和国度里，需要更明白神跟他的百姓如何互动，神给我们的诫命应该怎样遵守，神在这个过程中怎样让我们经历他的恩典和同在。弟兄姐妹很感恩，当神把他们放在困难的处境中，他们越来越能从圣灵得到教导，但我们还需要求神用他的灵带我们更加进入真理。我们在真理上讲了很多，但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如何应用，那真的是需要圣灵在他们心里引导他们能看清楚，这就是得着属灵的智慧。智慧和知识还有所不同，知识是说他懂的东西越来越多（多读系统神学和改革宗信仰的好书，有知识上的加增是非常好的）；而智慧是懂得如何在生活当中实际地应用知识。我常说智慧就像开车一样，该拐弯的地方你要懂得拐弯，要在变化的环境和处境中，晓得如何来遵行神的旨意、讨神的喜悦。这需要依赖圣灵的工作，而他们需要对圣灵的带领更敏感。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也更注意到神会在环境上预备他的门徒。我读福音书的时候，发现主耶稣无论去哪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处境就成为他的教材。甚至当门徒看到他跟撒玛利亚妇人谈道时，他也有机会教导他们。主耶稣特意利用每一个处境来向门徒传讲生命的教训。在门训当中，我也学着不是那么死板地只是照着书本走，除了用门训课程带领，我也愿意多学习像主耶稣那样，用处境作为素材来塑造门徒的属灵生命。

 

编：谢谢您的分享。关于在教会中教导神的国的重要性，您对中国教会的同工有没有一些要鼓励或者提醒的地方？

蔡牧师：对于“神的国和教会”，我觉得中国教会可能需要把很多神学的概念更具体化地在教会中应用。我发现一讲神的国，我们就会比较偏向于做神学性的思考。事实上这也不是错，不过当我们讲神的国的降临或神的国在地上的彰显的时候，它不只是一个概念，其实我们已经在经历神国的发展，而神的国的发展就是从耶稣基督的道成肉身、死而复活、到福音的广传开始，正应验神对亚伯拉罕的应许“万国要因你的后裔得福”。天国近了确实是真的，神的国已经降临了，在一个已然和未然的框架下。中国教会也在神国的这个进程里面，当我们谈起神的国，应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乐和盼望。因为神的国就在我们中间，逐步地在扩展。我们就是天国的子民，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乃是属于基督的。身为天国的子民，身为教会的一员，我们可以更多地把这样的福音活出来。虽然有很多宗教上的不自由、环境上的限制，可实际上天国的进程就在我们中间展开，是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阻挡的。天国的门徒被拣选、被呼召、被装备再去服事这位天国的君王，是一件极荣耀的事情。所以如果能够为中国教会祈祷的话，我希望看到中国教会能够大胆地为神而活，大胆地为主作见证。就像路加福音里说的，我们的父乐意把他的国赐给我们。（参路12:32）主乐意赐给我们，就说明神是何等地有智慧，何等地慈爱，他按着他自己的主权来行大事。他乐意把这个国赐给我们，这个国就是属于我们的。

还有一点就是应当盼望新天新地。要从永恒的角度来看今天的生活、今天的事奉。最近我在读启示录的时候，有一个深刻的感受，就是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真的是非常短暂的，就像诗篇73篇里讲的，这世界上的人就像做梦一样，有一天他们醒过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是梦幻。今天有太多基督徒聚焦在今生，把人生投资在今生，觉得这世界上的东西很重要，教育很重要，子女的前途很重要。基督徒太过看重今生的东西。但主耶稣说：“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那里。”（太6:21）我们很少把焦点转移到基督的身上，转移到神的国。先求神的国和神的义，这一切东西都要加给我们了。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只是做梦而已，真实的生活还没开始，真实的生活是新天新地的生活，那存到永永远远的、天国的基业。那更美的家乡是在天上，是神为我们预备的。所以我觉得讲天国的时候，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应该提醒信徒不要为这世上必朽坏的东西而劳力，因为那真实的永远的生活是在将来。

 

 

蔡明恩（John Chua），1998年在丹佛神学院完成神学硕士学位。他是美国长老会（PCA）按立的牧师，现在为北维州华人基督教会（CCCVA）中文堂主任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