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的确据 [注1]

文/保罗·华许（Paul Washer） 译/和卫

 

他们说是认识神，行事却和他相背；本是可憎恶的，是悖逆的，在各样善事上是可废弃的。（多1:16）

 

当那日，必有许多人对我说：“主啊，主啊，我们不是奉你的名传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许多异能吗？”我就明明地告诉他们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去吧！”（太7:22-23）

 

本书是《重拾福音》系列的第三本[2]，我们到了学习福音和救恩过程中最关键的部分。我们必须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怎么知道自己已经重生，我真是神的儿女吗？我怎么知道自己已因为相信而得到永生？在现今的时代，有很多人自称在基督里得到了某种永生的盼望，但在生活中却很少深思主的教训。如果我们思考一下现状，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

 

在二十一世纪，此问题的严峻性更加突显，因为现今的讲道和传福音已经彻底地改变了福音的内容、福音的呼召和人获得救恩确据的方式。今天，很多牧师所传讲的福音虽然在根本上没有背离真理，却将它简化成一系列简便和空洞的陈述，常不去解释福音背后真正的意义和大能。叫人悔改和信靠的福音成了叫人接受基督和重复悔罪祷告的规劝。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大众布道活动快结束的时候，被邀请的人决志做基督徒往往不是源自个人内心而是情绪激昂时的行为。此后，这些人不会依据圣经的原则来谨慎思考自己的归信和生活方式，也无法获取得救的确据。事实上，这份救恩是某个满怀好意的牧师主动加给他们的。只要有人在接受基督时表现出一点诚意，他便会迫不及待地将救恩的所有好处“赐给”做过此决志祷告的人。

 

福音遭遇如此剧变之后，很多人的行事为人很少有得救恩典的证据，但他们却抱着最“坚定”的救恩确据，对任何质疑自己信仰的人怀着最坏的恶意。他们相信自己已得拯救，心怀确据，因为已得到宗教权威的肯定。他们很少听到有讲道劝诫这类口头的认信者，也得不到训诫去依照圣经省察自己，或以归信的客观证据来试验自己。^[3]他们丝毫没有迫切感，也觉得没必要来确认自己的蒙召和拣选。^[4]

 

对牧者的劝诫

 

如今，人们普遍对救恩抱以冷淡的态度，对确据有着肤浅的认识。对此，牧者们要负很大的责任。由于没有仔细解读圣经，或没有认真地研究历代信心伟人的悔改和传道，才带来对福音和归信的疏忽及理解的错漏百出。牧师们不经心地证道，不敬畏地传讲福音和不严肃地呵护人的灵魂，使得信徒头脑中滋生出错谬和危险的福音观念。

 

只有圣经的真理才有大能让人们称颂神和尊重福音，让牧者有敬畏的心去履行交托给他们的责任。然而，在二十世纪，一个渐进且不可逆转的趋势出现了：人们不再严肃和敬虔地研读圣经真理，带来了轻视和随意对待福音的严重后果。牧师将神圣的职责当作方法论，把讲道当作实用主义，将圣灵的大能当作精心设计的营销策略。神学院本该用来培养合格的传道人，但如今看起来更像是打造未来行政总裁和高级经理人的领袖训练研讨会。牧师讲道的重点不再是福音，而是生活原则；会众人数的增长和动员比教会纯洁更重要；只要有人做了悔罪祷告并加入教会便可以成为基督徒。

 

作为牧者，我们已得到很大的恩赐，但更需要的是付出，必须竭尽全力守住圣灵交托给我们的善道。^[5]我们必须回到神的道所明确划出的古道上。^[6]我们必须全身心地研读圣经，在敬虔中长进，才能对福音事工有用，把神国的奥秘显明给众人。^[7]我们必须勤奋克己，蒙神悦纳，作无愧的工人，正确地传讲真道。^[8]我们必须时刻谨慎自守，留意自己的教导——尤其是福音的教导——使我们在讲道时，既能救自己，又能救听我们的人。^[9]作为福音的执事，我们必须努力装备自己，传讲福音，叫人悔改认信，辅导慕道友。对此，我们不可疏忽。我们在这些重要方面的勤奋和忠实会极大地影响人的永生和教会在尘世的见证。

 

我们必须铭记，耶稣基督的教会由一群藉着圣灵重生的人组成。他们已经悔改，因信得救，行事为人有主的恩典，在蒙恩中不断成长。教会是神的创造，是他最伟大工作中的一件，^[10]是神亲手选定的器皿，藉着她，彰显他的荣耀，也将他百般的智慧显明给那些在天上执政和掌权的。^[11]教会是重要的共同体，我们每个人对此都必须小心谨慎。因为教会里的人，不论是牧者，还是普通信徒，都已得蒙呼召去建造她。我们必须竭尽所能，使我们的服事能加增她的荣耀和美名，而不是减损她，或给她的见证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目前教会所面临的威胁也正是使徒保罗劝诫哥林多教会的原因：

 

“因为那已经立好的根基就是耶稣基督，此外没有人能立别的根基。若有人用金、银、宝石、草木、禾秸在这根基上建造，各人的工程必然显露，因为那日子要将它表明出来，有火发现，这火要试验各人的工程怎样。人在那根基上所建造的工程若存得住，他就要得赏赐；人的工程若被烧了，他就要受亏损，自己却要得救。虽然得救，乃像从火里经过的一样。”（林前3:11-15）

 

耶稣基督是教会的房角石。^[12]因此，她的根基是不可摇撼的。如保罗在写给年轻的提摩太的信中所说的：“然而，神坚固的根基立住了。上面有这印记说：‘主认识谁是他的人。’”（提后2:19）。此外，我们这些已经蒙召来建造教会的人，应满怀敬畏和战兢，因为：第一，我们知道，个人对教会的事奉极大地影响着她的兴旺或亏损、荣耀或玷污；第二，世人会评断我们在教会作工的果效。但在末日，我们作工的价值将经烈火的考证。虽然已蒙主恩，凭着羔羊的宝血而得救，但我们或将亲眼看到自己的服事经不起烈火的燃烧。思想这些，牧者们应警醒，在事工的各个方面小心谨慎，尤其是在传讲福音和守护人心的时候。如果这个头块的房角石不在了，整座墙壁将损毁，比金子还宝贵的教会名誉将遭玷污。

 

虚假确据的危险

 

或许，我所说的很难让人理解和接受，^[13]但有很好的证据表明，这却是对多数现代福音事工的准确描述。很多人粗浅地对待福音，对其基要泛泛而谈，把福音信息简化成世俗的智慧，为的是尽可能把社会上不同职业的人拉入教会团契。我们可称颂之神的荣耀福音^[14]成了一套肤浅的信条，仅由一些属灵定律或原则组成。如果有人愿意承认这些信条，哪怕只是其中一点，我们就蛮有权威地宣告他已重生，欢迎他加入神的家庭，将他的名字载入教会名册。虽然有一些认信者后来成了真基督徒，但大多数人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参加团契，或在来到教会几个月后从会众中消失。还有一些人虽然继续和教会保持着联系，但却对基督很是呆滞麻木，对圣洁有着一种自然的冷漠，对事工也毫不关心。他们与教会的关系不是建立在与基督融为一体的联合上，而是牧师的个人领导魅力和教会所能提供的各种富有吸引力的福利：健全的社区、社交关系、孩子成长乐园、一个能不断满足他们感性需要的地方。

 

福音的讲台因遭到无知、实用主义和惧怕的攻击而变得非常软弱，这样的一个认信基督信仰的教会必然充斥着一群从来就没有真正接触过耶稣基督福音的信徒：他们从来就没听过福音警戒，也很少真正地了解福音的确据。甚至有一些福音派人士用“属肉体的基督徒”这样一个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标签将个人缺乏圣洁和贪恋世俗的状态合理化。此观点认为，真正的耶稣基督信徒、藉着圣灵重生并有圣灵内住的人，可以照着世俗标准过完一生，纵情于肉体的贪欲，不表现出与圣洁有份的一点点证据。这一教义与基督和使徒的教训截然相反。此外，这为贪恋肉体情欲和未重生的人打开了获取得救确据的大门：他们因着过去接受基督的诚心决定，便断定自己已得救，从不理会自己的生活方式与信仰所要求的是多么的冲突！^[15]

 

与此教义截然相反，圣经要求那些认信基督的人不断寻找得救的确据，不仅要仔细反思归信的经历，还要时刻省察成为基督徒之后的生活方式。神在他们身上不断有分别为圣的工作（无此任何人都不得见主面）吗？^[16]神已经在他心里动善工了吗？^[17]这个人有结出与诚心悔改和相信相符的果子吗？^[18]他的认信被虔诚的善工试验或证明了吗？^[19]

 

主权救恩

 

在传福音的人中，“主权救恩”的概念常引发很多辩论。支持者坚信，一个人得救不仅要接受耶稣基督为拯救者，还要尊他为主。反对者主张，得救只需接受基督为拯救者即可，至于主权则另当别论，这是因为后者觉得顺服基督的主权与“得救是本乎恩也因着信”的教义相抵触^[20]：如果一个人必须顺服基督的主权才能得救，那救恩不是出于恩典，乃是行为。^[21]

 

尽管我赞赏任何维护“得救是本乎恩也因着信”这一基要真理的做法，但我绝不认同上述观点。在我看来，顺服耶稣主权的要求与让人认罪悔改的福音一脉相承，也是它的基本组成部分。进一步说，我坚信，认信者在顺服主耶稣基督的主权下成长和逐渐进步才是真正归信的确据。我的确信基于以下真理：

 

第一，基督本人教导说，对他主权的真实和完全顺服是绝对必要的，是得救最基本的一面。得救不仅要承认主权，更需如此认信的证明。在山上宝训末了，基督郑重地劝诫说，听道者对他主权的顺服是真实悔改的最大试验。主耶稣说，通往生命的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到的人也少，即便是那些信誓旦旦认他为主的人。因为“凡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进天国。惟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太7:13-14，21）。

 

在这里，基督的教训不是说得救是行为的果效，而是贯穿整本圣经的一条真理。对神和他儿子基督主权的顺服（比如，遵行神的旨意）是得救信心的确据。任何教导，哪怕提及一点点有关得救等于信心加行为的说法，都属异端。基于圣经的传统信仰和历史上的基督徒都认同，行为是得救后的结果，是真实得救的确据。

 

第二，在使徒传讲福音时，对耶稣基督主权的顺服是他们强调的基本方面。在犹太人和希腊人面前，使徒们都庄严地见证，从神而来、被世人钉死在十架上的耶稣既是主，也是基督，^[22]这点没人能否认。再者，从使徒所传的福音看来，一个人承认基督的普遍主权是得救的根本前提。在此，使徒保罗言辞恳切，“你若口里认耶稣为主，心里信神叫他从死里复活，就必得救”（罗10:9）。

 

这是圣经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认信声明，也是基督徒传福音时使用最多的一节经文。我们都是福音的使徒，当让罪人承认基督的主权时，他们真有这么做吗？在承认耶稣为主时，他们心存顺服他旨意的意愿吗？当一个人在心里相信并口头宣告如此伟大真理时，他的生活目的、方向和方式可以一点也不受到此真理的实际影响吗？如果有可能，哪怕是一点，也是错误的。再者，如刚才提到的，任何承认基督主权却在行为上没有遵行他旨意的人，其认信都是虚假的，后果是永久的毁灭。^[23]

 

第三，反对主权救恩往往是因为误解了得救本质，尤其是重生和持守。当圣经提到，对耶稣主权实际而可见的顺服^[24]是得救的基本证据和获取确据的一种手段时，这些经文根本没有提及救恩或信徒的持守是行为的果子。信徒顺服基督主权既不能带来救恩，也不能确保救赎，而是神的善工在相信之人身上运行的果效。这种工作是双重的：第一，认罪悔改并因信得救的人已经在圣灵里经历重生，这是神超自然的再造之工给信徒本体带来的真实（而不是诗意上或形而上学的）改变。基督徒成了新造之人，^[25]对仁义有着全新的喜好，对圣洁和敬虔有着全新的倾向；第二，认罪悔改和因信得救的人成了神的工作。^[26]在每个真信徒身上，神的得救恩典会不断地作工，使他们在成圣的道路上有长进。这不是出于信徒的自我意志或自我决断，而是神在他们身上的工作。在使人归信上动了善工的他会持续地作工，直到完成的那天。信徒能不断分别为圣，不断进步，是因为神在他们身上工作，使得“你们立志行事”，为要成就他的美意（腓2:13）。

 

由于圣灵的更新大能和成圣工作，在顺服耶稣基督的主权上，每个真信徒都会有长进，渐渐有他的样式。这不是说所有的基督徒都按着同样速度成长并达到同样的程度，也不是要求每个信徒在任何给定时间段都有成长的证据。在思想、言语和行为上，即便是最敬虔的基督徒都有过“属肉体”的时刻。我在这里是说，在信徒的一生中，在顺服基督主权的功课上、在公义的行为上、在结果子上，他都会有明显的进步。《1689伦敦信仰宣言》和《威斯敏斯特信条》十三章1-3节均同意：

 

“凡蒙有效恩召而被重生的人，上帝既然在他们里面创造新灵和新心，就更因基督受死与复活的功劳，使他们个人真正成圣，这是藉着道，和住在他们里面的圣灵做成的。罪身的权势被毁坏，肉体的各种邪情私欲逐渐变衰弱、被治死，他们则愈来愈在一切救恩上活过来、得坚固，以至行出真正的圣洁；人非圣洁不能见主。

 

成圣虽然是遍及人每个部分的工作，但在今生，这个成圣不会完全，在人里面每个地方都还有些残余的败坏；因此在人里面有持续不断、无法化解的争战，就是情欲和圣灵相争，圣灵和情欲相争。

 

在这场争战中，那残存的败坏虽然可能暂时甚占优势，但是基督成圣之灵不断加力量给人，那蒙上帝重生的部分靠这力量必定得胜；所以圣徒会在恩典中长进，敬畏上帝得以成圣。”

 

威斯敏斯特和伦敦信条都表明，真正的得救信心会带来成圣和结果子的证据。如果这两条信仰宣告还不够，还可查考下著名的《比利时信仰宣言》（1561）22-24节所提及的，便能再次看到，因信得救的教义和圣经的明确教导是一致的：得救信心需要行为的证明。

 

因此，如果有什么人说基督是不够的，必须在他以外还需要增添一些东西，那就是最大的亵渎；也就等于说基督只是一半的救主……因此我们要如同保罗说，人称义是“因着信”，因信而“不在乎遵行律法”（罗3：28）。

 

我们相信，此真信心既由听神的话以及圣灵的工作而来，个人就能经历重生，使他成为“新造之人”（林后5:17），使他有“新生的样式”（罗6:4），释放他脱离一切罪的捆绑……因此，这圣洁的信心，在人里面不结果子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所说的不是虚伪之信，乃是圣经所说“生发仁爱的信心”（加5:6），就是能叫人行神在圣经中不断吩咐的工作。

 

得救乃出于恩也因着信，而救恩的性质会使得救信心呈现出真实和实际的确据。所以，通过依据圣经省察自己的归信经历和之后生命的改变，那些真正相信基督救恩的信徒可获取更大的得救确据。虽然所有的基督徒都有缺陷，都有可能在很小的试探上跌倒，但他们继续在信心上成长的决心和渐进的成圣果效便是得救最显著的证据，也是福音的确据最牢固的基石。

 

作者简介：

保罗·华许（Paul Washer）牧师是“心声宣教事工”（HeartCry Missionary Society）的发起人。从神学院毕业后，他到秘鲁宣教十年。他讲道的信息聚焦福音和得救的确据，并常常批评一些当代教会的弊端，诸如“罪人的祷告”以及教会只关注人数增长。他那震撼人心的讲道录像被观看过百万次。他和他的妻子沙罗有四个孩子：伊恩、埃文、罗恩和布朗温。

 

 

 

[1] 本文出处：保罗•华许（Paul Washer），《福音的确据和警戒》 (Gospel Assurance and Warning)，密歇根大急流城：改革宗经典出版社，2014年，第9-20页。本文为全书第一章。承蒙授权转载，特此致谢。——编者注

[2] 《重拾福音》系列丛书目前已出三本，前两本分别是：《福音的大能和信息》、《福音的呼召和真正的归信》。

[3] 太7:13-27；林后13:5；多1:16。

[4] 彼后1:10。

[5] 路12:47-48；提后1:14。

[6] 耶6:16。

[7] 提前4:15。

[8] 提后2:15。

[9] 提前4:16。

[10] 弗2:10。

[11] 弗3:10。

[12] 诗118:22；赛28:16；太21:42；可12:10；路20:17；徒4:11；弗2:20；彼前2:6-7。

[13] 约6:60。

[14] 提前1:11。

[15] 多1:16。

[16] 来12:14。

[17] 腓1:6。

[18] 太3:8。

[19] 雅2:18。

[20] 弗2:8。

[21] 罗11:6。

[22] 徒2:36；20:21；林前2:8。

[23] 太7:23。

[24] 对耶稣主权的顺服与结果子（太7:16，20）、遵行耶稣旨意（太7:21）和行为（雅2:14-26）相符的。

[25] 林后5:17。

[26] 弗2:10。